那是一截斷腿，血肉都還在，跟旁邊的白骨比起來太過新鮮了。謝荀他們一進到這裏就被他吸引住了目光，只是因為隔得遠才沒立即過來。

他們自從進入劍聖秘境，一路上見到的都是具有年代感的枯寂，因為隔得太久遠，他們的感受不是特別深。然而看清這條斷腿的這一刻，他們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。

這是最近才留下來的東西。

……那是npc的，還是玩家的？

如果是玩家，他為什麽不選擇重生，而是自殘？難道當真是最壞的結果，掉進bug後就再也出不來？

那他們又是怎麽知道的，難道已經死過一次了？

“找找附近有沒有新死的屍體。”只要找到屍體了，他們就可以判斷出對方是npc還是玩家。謝荀一邊找一邊提醒道，“不急，慢慢來，安全第一。”

事情走到了這裏，就是謝荀不提醒，他們也不敢瞎來，就連莊喻都開始小心駛得萬年船，烏龜似的慢慢爬。

等到這片空曠的區域裏插滿了小旗子，他們才稍微松了口氣。安全點都揀出來了。

不過這裏足夠空曠，也足夠安靜，甚至連白骨都比他們來的路上要稀少，稀稀拉拉地散落著。在謝荀他們看來，這裏安靜過了頭。

“來看。”程聞川喊道。

一個bug附近有一條劍痕，不到一寸，後端沒入bug裏，只餘下一段尾痕從bug的另一端伸出來，很顯然是有人對著bug動了武。

這裏已經是劍聖秘境靠內的地方了，如果想嘗試毀壞bug，那也應該早在外圍的時候就嘗試過，而不是在這裏才突然想起硬砍。莊喻順著劍痕比劃了一下，隱約覺得對方好像並非是在劈bug，而是bug之上曾經有個什麽東西。

這個發現讓他們更加細思極恐。如果這裏曾經有一個守門人——boss，那擺在玩家面前的難題就不再是難題，而是煉獄。一個充滿bug的戰場，玩家一邊要對抗boss，一邊還要防止自己不跌入bug裏，可能辦到嗎？

可是前面的隊伍辦到了。

謝荀覺得四周更安靜了，陰森的bgm好像奪命鈴一樣撞擊著他的胸膛。如果真的是boss，是不是意味著他們也會遇見？

彈幕A：江隊他們沒打boss啊。

“行吧，”莊喻看了眼彈幕，“看來有人幫我們清關了。”

“比橫瀾他們還要快。”確定了這個副本依舊保持著劇情同步性，謝荀就不再擔心會有boss跑出來。比起boss，玩家可能才是他們最大的敵人。

有一隊人殺了boss，不，甚至路上可能原來還有小怪，也被他們清理了，後面的隊伍能過來得如此順利，搞不好就托了他們的福。

如果把他們稱之為開荒隊，那現在在這秘境裏的至少應該有三支隊伍。

謝荀拔出劍在地上畫了一條線段，分成了三個點。

最後面的一個點代表他們，中間的代表橫瀾：“我們後面暫時應該沒有人了，我們前面，是橫瀾他們隊，橫瀾的前面，還有一個開荒隊。”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彈幕，“彈幕裏說前幾天看見過不認識的主播進到這裏，我們假設一下他們就是開荒的隊伍，那算上我們，這裏面有三支隊伍。”

“這是最好的情況。”謝荀指了指秘境更深處，“如果彈幕裏說的和開荒隊不是同一隊，或者很多隊伍也跟我們之前一樣沒有開直播，那前頭就還有四支、五支、六支，都有可能。然而boss只有一個。”

這游戲的boss都是不可再生資源，僧多肉少，難保不會打架。

“如果我們最後要開戰，”謝荀在第一個點上畫了個圈，“在滿是bug的環境裏擁有豐富戰鬥經驗，並且一路領先的開荒隊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。”

“所以你的意思？”莊喻問。

“盡量不要在這裏面發生沖突，我們的身份在劇情裏很重要。”

莊喻磕著瓜子：“認定這條腿是玩家的了？”

“啊，”謝荀點了點頭，“暢玄沒必要多此一舉在這裏加個npc。他們一直追求的是去npc化，我師父仙逝，所以我取代了他，你以後也會接手武當。現在的江湖尚且是npc占主導，但是看得出來，npc的時代終將會過去。”

“也因此，我們更要註意不能被劇情殺了。”

“走吧。”幾個人簡單地收拾了一下，繼續往前走。這一路上他們遇到了一些已經被破壞過的機關，更加證實了他們的猜測。不過也托了前面隊伍的福，他們除了要應付無法破壞的bug外，別的難題都不用管，沒多大會兒就走到了頭。

那是一個墓室的最深處，棺材懸在半空中，沒有支撐，卻永不墜落。

棺材板也沒有好好地蓋在棺材上，而是浮在棺材的左上方，一半已經風化了，粗略一看，整個懸棺都好像是溝通虛實兩界的橋梁。

“嗨，終於來人了。”

謝荀他們的註意力這才被牽扯著往下。墓室裏有很多人，他們都友好地坐在一起，這倒是有點意外。除了橫瀾他們隊，別的人都沒怎麽見過，說不好是敵是友。但有一點，目前在這裏的人，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——非死即傷。

缺胳膊少腿還算是比較常見，謝荀他們顯然註意到了密室之內，懸棺之下，那一個又一個的bug裏，埋著一些新鮮的人類。

相比起來，橫瀾他們隊雖然也灰頭土臉的，但好在人都還在健在，足以可見謝荀他們沒有經歷的原機關有多慘烈。這十幾二十個人中，也就謝荀他們看上去比較體面了。

其中有一個人說：“順著地上的劍痕走，絕對安全。我們在這兒幾天了。”

莊喻第一個走了過去。謝荀剛準備制止他，莊喻安慰道：“沒事。”

莊喻安全地走進了人堆，朝還在門口的謝荀和程聞川招了招手。

“所以現在是怎麽回事？”莊喻輕車熟路地做起了外交代表，他看了看橫瀾隊又看了看這群不認識的，“總不會是在人家棺材前開聯誼大會吧？”

“如你所見，”不認識的人裏面的一個代表說，“劍聖大人沖冠一怒，大家都排著隊赴死。我們還算幸運的，好幾個兄弟直接被踹進bug裏，現在刪號重建去了。”

“？”雖然已經有了猜測，謝荀還是驚了一下，“真的不能恢覆？”

“對呀。”代表說，“最開始不知道，掉進了bug裏，以為能出來，結果自殺完覆活還是在bug裏。那時候都不知道這是bug，反饋完一看，人就是這麽設定的。”

“小bug還能斷尾求生，大bug直接就把人吞了，”代表苦笑了一下，“不瞞你們說，我們進來的時候組滿了25個人，現在也就剩十一二個了，還有殘了的——”

“你們是一個隊？”謝荀若有所思地問。

“是。”

那應該就是開荒隊了。

“媽的，”一個斷了腿的玩家氣不過罵了一句，“這破游戲，等老子出去了就給策劃寄刀片，哪個武俠游戲還他媽有殘疾設定？關鍵影響還是實在的！”他現在走路都靠蹦。

“是啊，這副本就倆字，殘酷，跟以前見過的完全不一樣。換策劃了吧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行了，別廢話了，”橫瀾突然站了起來，聲音有些疲憊地說，“休息好了就開吧，早點打完早點出去。”

就在前不久，他們剛剛經歷過一次團滅。坐著休養生息的時候，謝荀他們就進來了。

【橫瀾】邀請您的隊伍與之合並。

開荒隊還剩十二個人，有半數身上都掛著重傷的debuff，效果也不一，有的是降速，有的是降功，不一而足，根據重傷的程度和部位分配。

橫瀾隊五人滿員，但或多或少都帶著疲勞的debuff，精力消耗太大，就算休息了也不能完全補回來。

算上謝荀他們，正好二十個人。

這個游戲的團隊最多能組二十五個人，也就是說劍聖副本再難，也絕不會超出二十五人的力量範圍。除非這不是副本，是世界boss。

但這樣也說不過去，這裏明顯就是一個副本類的設定，連名字都叫劍聖秘境。

“怎麽就要打了？”程聞川莫名其妙，“你們好歹也給我們說一下機制啊。不然怎麽打？”

“兄弟，”和其正說，“不是我們不說，而是我們也不知道。不瞞你說，我們到目前為止，一招都沒從劍聖手底下活過去。”

程聞川：“……”

謝荀托著下巴，少掉五個主力……配合得好的話，也不是不能打。

但隊伍裏還有殘疾人員，戰力還得降一個檔次。

謝荀試想了一下，恐怕夠嗆。

“等等，”莊喻叫住了躍躍欲試的眾人，“我先問個問題，被劍聖殺死，應該不算劇情殺吧？”如果算的話，那不好意思，他們要打道回府了。

“不算，”江城子說，“戰鬥記錄裏是重傷。還有，你們退不回去的，入口出不去，我們試過。”

到了這裏，不管是為了劍聖秘寶，還是為了出去。只能打倒劍聖。

所以他們就算互相不認識也能聯合，對他們而言，出去是第一位的，而劍聖秘寶，反倒成了其次。

“有來無回啊。”莊喻笑了笑，“那就上吧。”

開荒隊去開的劇情。

他們似乎已經很熟練了，三兩下就到了懸棺下面，然後靈敏地回到自己的站位。

轟隆一聲，平地起了驚雷，然後又慢慢安靜下來。

棺材裏漸漸地響起了呼吸聲。

“臥槽，幾百年了，還沒死？”程聞川驚訝道。

有人笑了一聲，像是在嘲笑他的天真：“等他出來，還有更不可思議的。”

一個青壯年男子慢慢從棺材裏坐了起來，青絲如瀑。

程聞川終於曉得為什麽不可思議了。

幾百年過去了，肉身不老不腐，這還是人嗎？！

莊喻不正經地說了句：“哇哦，邪神。”

劍聖淩於半空，睥睨眾生。劍氣從他身上噴薄而出，手中長劍血氣環繞，整個秘境都在顫動，無數小石子抖動著就滾進了深淵裏。

就在這時候，劍聖擡手了。

開荒隊代表提醒道：“優先註意落點，萬不得已，傷害可以硬抗！”

他剛說完，劍氣就落下來了。

驚天動地。

謝荀還沒來得及反應，那劍氣就近在咫尺，他下意識使了一個小輕功想要規避傷害，然而他忘記了他現在在平地上，小輕功只能平面移動，而他的旁邊都是bug！

他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。

對了，千裏逐煙！

他隨手tab了一個隊友，直接按了門派輕功“千裏逐煙”，打算暫作緩解。誰知就在這時，那個被他鎖定的隊友也好心地向他投過來一條繩子準備拉他一把，兩相作用，直接降低了一半的時間，轉眼謝荀就和他貼到了一起。

他那裏是個安全點，謝荀剛想道謝，那隊友就笑著問了句：“這麽主動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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